李丽同学 发表于 2016-6-23 16:08:05

渺小与生活

    我的大学时光是在华南地区一个二线城市中度过的。大二那年,河北枣强县的父亲突然病重,被二叔连夜开着小货车送进了石家庄的医院。医生说,人送来时血糖已经高出正常值二十多倍。父亲一辈子在农村种地,脾气倔强得很,虽然几年前就查出了糖尿病,但总是摆摆手,说自己又不疼又不痒,吃个哪门子药。他嘴不忌口,酒喝得贼冲,干起活来还玩命,久而久之,病也自然越发严重。这次在医院住了半个月,才勉强保住了性命。

    因为母亲和叔伯的隐瞒,父亲出院后我才知道了这件事。那时学校的新校区刚刚竣工不久,我们提着被褥脸盆之类的家当,从繁华的市区中心,搬到了南部一个偏僻的经济开发区。叔伯一直在叮嘱我要尽快适应新环境,努力学习,不用担心父亲,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。我并不信他们的话,心里总忍不住闪现出生死的念头。但我能够做的其实并不多,只有期盼这一学期快点结束,然后买一张最早的火车票,回家亲眼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父亲。

    新校区的荒凉在某些程度上甚至加重了我的心病。校门之外空空荡荡,南边是一片菜地,北边是一条臭水河。东西两侧零星点缀着两排新建的小时房,彼此隔着一片空荡的校园,相互遥望。永不停息的巨型货车来来往往,将所有一切不搭边的东西,勉强缝制在了一起。到了冬天,尤其是深夜,这里要比市区冷上至少一件毛衣的温度。有时候晚上心情烦躁难耐,我就裹上厚衣服,一个人走出来,坐在空地里,点上一支红梅。郊区的星星特别亮,一颗一颗的,彼此分明,都能数得过来。我的心被揪得老高,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,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渺小与生活的无奈。

    大二的我第一次陷入了爱情的苦恼中,这让我的生活更加难熬。我在学校的话剧社里认识了文学系的一位姑娘。她总喜欢穿一件白色的体恤衫,搭配着瘦长的牛仔裤,头发偶尔会遮住一半眼眸,有一刹那,我觉得那里面藏着我所有的爱恋。但我不敢声张,想起家中病重的父亲,我更会尽力避免这种情感。

    只有在排练中,我才敢见缝插针地将自己敞开一点缝隙,放内心中的野马出来透一口气。当时我们排演的是一部法国戏剧,在剧中我们饰演两个被监禁的游击队员,在临刑前表露出彼此的爱意。第一次联排时,我站在俄语学院的教室里,对她说:“哦,吕茜小姐,我是说,我曾对你隐藏的爱恋,此时此刻,都要说出来了,是的,我爱你!”伴随着生硬浓重的戏剧腔,我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。想必她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吧。

    除去每周的排练,我还可以在公共关系导论课上遇到她。当时我们都选了这们课程,于是每次我走进教室,都会禁不住寻找她,然后隔着几排座椅,静静坐在她的后面。阶梯教室像是一条缓行的河提,我在上游,像河岸上一棵直立的树,她有时梳起的马尾,像一朵绽放的遥远的不知名的,我想要闻到气息的花。

    年末将至,话剧社演出在即,定妆照的海报已经做好了。我怀着私心,接下了取海报的任务,偷偷多洗了一张她的照片,照片上她清瘦的恰当好处,嘴角上扬,比出标准的茄子口型。我把照片偷偷地藏在了枕头底下,但我不敢轻易的看,我害怕一种莫名的负罪感,和一颗蠢蠢欲动的心,在失眠的夜晚彼此厮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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